因为从事学术论文打假，Elisabeth Bik在学术圈声名鹊起。仅仅今年，她的爆料就在我国数次引起轰动，其中包括“400多篇论文或来自同一‘工厂’”“多家科研机构121篇论文涉嫌图片造假”等。

　　截至目前，Bik共举报了约3500篇涉嫌学术不端的论文。因其中许多文章来自中国，有人质疑Bik特别喜欢给中国学术界“挑刺”。对此，Bik于7月20日凌晨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回应：“查的是有问题的论文，不论来自世界哪个地方，对某个特定国家没有偏见。”

　　聚焦图片造假

　　Bik是一名微生物学专家，但很多人称她为“打假侦探”。

　　2013年，在美国加州斯坦福大学工作的Bik偶然进入了论文图片调查领域。“当时我读到、听到了一些关于学术不端的故事，被深深吸引了。”她说。

　　于是，Bik开始用谷歌学术查找存在抄袭的科学论文，她意识到自己可以做一些图片识别工作，如查找重复的蛋白质印迹。2014年前后，她开始寻找科学论文中重复的照片和文本。2016 年，她对2万多篇生物医学论文进行了人工分析，认为多达4%的图像可能包含重复、抄袭等问题。

　　“我把聚焦点放在图片上，是因为很容易发现重复的图片或者其中重复的部分，而要找出刻意篡改的表格或线形图（例如柱状图）就要难得多。”Bik表示，她主要通过查看数据来发现被复制的图片。

　　“但我也只能查出简单的重复。如果作者非常聪明，他们会使用精心修改过的图片，确保图片不会重叠，或者从其他出版物中窃取图片，这样就很难看出这些图片的真假。”Bik补充说。

　　Bik表示，除了修图软件，人工智能也会“帮助作者”产生人工生成的假蛋白质印迹。

　　截至目前，在Bik举报的论文中，不同地区出现的问题论文数量似乎与发表论文数量比例呈正相关。“来自美国和中国的作者发表的论文最多，因此两国论文中存在的图像复制现象也更多。”她说。

　　对中国“没有偏见”

　　去年11月，Bik对自己在Pubpeer网站上举报的约1300篇论文报道做了统计，其中一半以上（775篇）是半年内（2019年6月1日至11月23日）发布的。她发现它们大多数（200/775）来自美国研究机构，中国论文数排名第二（106/775）。其他论文来自30个不同的国家。

　　“这在我意料之中，因为大多数科学论文都是由美国或中国相关机构发表的。所以我希望这不会被大家认为存在偏见。”Bik说。

　　Bik表示，自己实名或匿名举报过全球范围内不少高级别专家，如比利时鲁汶干细胞研究所所长Catharine Verfaillie、瑞士苏黎世大学神经病理学研究所所长Adriano Aguzzi以及荷兰前研究部长、现癌症疫苗企业家Ronald Plasterk团队等。

　　“作者身份不是荣誉或礼物，而是要对文章内容和数据可信度承担责任。”Bik说。顶尖科学家即便身处管理岗位，但只要仍参与经费申请，每周与学生和实验室的工作人员见面，帮助他们产生新想法、修改论文，那么参与论文署名就是可接受的。否则，就不该在一篇论文中署名。

　　最近Bik撰写的“论文工厂”报道的涉事机构均来自中国。她对此表示：“这似乎与相关要求有关，即让年轻医生发表科学论文，但却没有给他们真正做研究的时间和资源。所以这些医生希望通过晋升来养家糊口，而唯一的出路就是从论文工厂买一篇论文。”

　　“我对这些医生表示同情。”Bik说，“如果能取消这个‘不可能的要求’会更好。要么，给那些想成为研究人员的医生时间和实验室，让他们去搞研究；要么，对那些只想帮助病人的医生，取消发表论文的要求。”

　　据Bik介绍，“论文工厂”并非由她一人发现，而是从笔名为“Morty”和“Smut Clyde”的两位作者的工作开始的。“我只是帮着找了几篇这样的论文。”她补充说。

　　很多警告被忽视了

　　Bik告诉《中国科学报》，这些年来，在实名学术打假过程中，自己遇到过不少威胁。

　　“我收到过充满仇恨的推文和电子邮件，人们用不友好的称谓称呼我。有一次，还有人把我的家庭住址贴到了网上。”Bik说，“我为这些事感到难过，但我做这些工作不是为了交朋友。”

　　“大多数科学仍然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但有些人滥用了这种信任。”Bik说。

　　现为加州森尼韦尔市图片分析顾问的Bik表示，目前她主要向涉嫌学术不端的高校或出版商建议如何筛选有问题的论文。

　　6年来的“打假”经历让Bik体会到，维护学术诚信很困难。“大多数科学家需要定期发表论文，以保住他们的工作、获得晋升，或者得到下一份工作。”她说，“我们都感到做实验的压力，甚至被迫做不想做的事情。”

　　对于如何预防学术不端，Bik没有明确的答案。她表示，欺诈无处不在，各行各业都有，或许人们“永远无法完全阻止它”。

　　在她看来，当下需要更好地奖励同行审稿人，让他们和编辑更好地筛选稿件；需要在实验室里创造良好的氛围，允许实验失败，消极结果也可被视作发现；需要能够调查不端行为的独立组织，还需要在发现不端行为后产生适当的结果——例如禁止科学家获得资助或发表文章，等等。

　　Bik估计，她的发现导致至少172次撤稿、300多次勘误和更正。但更多时候，她的警告被忽视了。

　　“要改变这一点，无疑需要付出很多努力和时间。”Bik补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