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艾登·比门博士：我如何管理美国科学基金

日期 2006-06-14　来源：科学时报　作者：王丹红　【大中小】　【打印】　【关闭】

　　“今天，不通过国际合作就无法确定科学前沿，因为前沿可能在任何时刻出现在世界的任何地方。我们通过国际合作追踪前沿所在，但这绝非易事。在寻找前沿的同时，我们也在寻找科学领袖。科学领袖是那些视野在科学前沿之外的人。前沿之外的领域并不清晰，风险也更大，但总有这样的科学家，他们不仅能发现前沿之外的机会，而且能带头推动前沿的发展，这就是我们要寻找的人。” 　　“医学界有一个希波克拉提斯誓言：不可伤害。当科学家剽窃、隐瞒重要事实、伪造数据和欺诈时，他们就造成了伤害。今天，科学家也需要一个‘希波克拉提斯誓言’：诚实、正直、遵守职业道德，不要造成伤害。” 　　这是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主任艾登·比门(Arden Bement)博士日前所说的。5月25日至26日，比门出席了中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在北京举行的“21世纪科学前沿与中国的机遇”高层论坛，发表题为《科学与工程领域的国际合作——未来发展的基石》的演讲。会议期间，他接受了《科学时报》记者的专访。　　基础研究是国家竞争力的重要部分　　《科学时报》：今年1月31日，美国总统布什在国会发表的《国情咨文》中提出了“美国竞争力”计划，表示政府要大力增加对基础研究和能源研究的投入，在未来10年内将NSF的预算增加一倍。您怎么看待这个计划？您认为经费增加额度够吗？还是越多越好？这个计划对NSF有什么影响？　　比门：我们深感荣幸能够成为“美国竞争力”计划的一部分，我们也很支持这一计划，因为它与NSF支持的基础研究项目密切相关，我认为这些项目是国家的重要基础。　　我们需要经过很多努力才能缓解现在所面临的部分压力，抓住机遇启动我们认为非常重要的项目。因此，布什总统在“美国竞争力”计划中提出在未来10年将NSF的预算增加一倍，这是一个实质性的进步。　　经费越多越好吗？很难确定究竟应将多少经费投入到研究中，也许这取决于过去研究的表现、取决于国家的需求，也取决于政策制定者。　　预算的提高有助于NSF加强对物质科学、工程学研究和教育项目的投入，而教育项目将为21世纪的美国培养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领域的人才，对国家来说这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科学时报》：为什么基础研究对美国的竞争力如此重要？　　比门：因为没有新技术，经济就不会可持续增长；同样如此，没有对基础科学和工程学研究的投入，新技术的发明也不会可持续发展。　　《科学时报》：这是否意味着你们必须努力建议政府用多的经费资助基础研究？　　比门：这些建议主要是由企业或私营部门提出的，他们强调基础研究，强调基础研究对开发他们所需要的新技术来说十分重要。国会对他们的呼吁作出反应，然后才是政府的决策。　　《科学时报》：您计划如何使用新增加的经费？　　比门：我们正在制定未来5年的战略规划，规划于今年底发布。使用新增经费有几个基本原则：第一，资助可发展为新技术的研究，资助市场化导向的、以发现为基础的研究；　　第二，资助大型设施，如，国家级计算机基础设施（Cyberinfrustructure）的建设，它有助于实现研究向技术、市场的转化；　　第三，提高数学和科学教育的质量，为21世纪的美国培养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领域的人才。　　《科学时报》：NSF创建于1950年，启动经费只有15.1万美元，1952年，国会给NSF拨款350万美元，当年度28个研究获得了资助；2005年，NSF的预算为55亿美元，每年新增1万个资助项目。这是一个巨大的变化，你们是怎么说服政府和公众为基础科学投资的？　　比门：这个问题让我回顾了NSF曾经走过的路。最初阶段，NSF是学习如何走路，它的任务是介入；与此同时，美国的科学界和工程学界的规模也很小，从事研究的大学和学院的数量很少。　　经过数十年的努力，NSF展示了基础研究的价值。源于NSF资助的基础研究的崭新技术促进了经济的增长，造福社会；基础研究的新进展也提升了国家的安全、公众的健康水平和环境质量。在这一过程中，NSF将研究与数学和科学教育结合在一起的努力也取得了很大进展。　　最近20年涌现出纳米技术、信息技术、生物技术、高级材料和人类认知等新领域，NSF对这些领域起了引领的作用；同时，NSF支持的极地研究项目也有巨大的发展。　　简而言之，在过去50年中，NSF预算得以成功增加，这与其所服务的美国科学界和工程学界的成就密切相关；NSF在满足国家需求方面也有卓越的表现。　　《科学时报》：作为NSF的主任，您面临的最大挑战或困难是什么？　　比门：也许我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在提高申请项目资助率的同时提高项目的平均资助强度，在预算环境如此紧张的今天，这是一个重大的挑战；其次，确保尚未获得终身职位的年轻教授能够得到开始其研究和职业生涯所需要的经费；第三，增加女性和少数民族从事科学、工程学、技术和数学研究和教育的人数；第四，提供转化研究所需要的高级设备和仪器，以及国家大型计算机基础设施——Cyberinfrustructure；最后，确保NSF作为联邦顶尖机构的卓越表现。　　NSF的重要职责之一是推进科学的前沿　　《科学时报》：您曾说过：“NSF承诺培育科学和工程学事业，不仅要解开宇宙之谜，而且也要解决美国和世界面临的挑战。”　源于科学家兴趣的自由探索是一种“自下而上”的方式，而解决国家的重大需求或重大问题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方式。NSF如何平衡这两种不同的使命？　　比门：首先谈谈NSF的重要使命是如何确定的。NSF的使命主要是由我们所服务的科学界和工程学界所确定的，即是由国家科学委员会和许多为NSF提供建议的顾问委员会确定，这些委员会对解决美国和全球所面临的重要问题有强烈的兴趣；其次，NSF也要对联邦政府和国会确立的重点作出响应；因此，NSF的预算安排是一个不断反复的过程，努力满足各方面的利益需求。　　NSF始终是通过“自下而上”的方式来遴选和资助科学和工程学前沿领域的研究，NSF的重要职责是确定学术前沿、发现科学人才，并推进学术的前沿。　　其次，我想介绍一下NSF和其他联邦机构的不同之处。一些机构承担着美国联邦政府赋予的特定宗旨，如商务部、能源部、国防部、交通部和教育部等，它们承担的许多重大使命，主要是以“自上而下”的方式确定的；而NSF的职责是资助基础研究，其中许多基础研究项目是对那些联邦机构的支持，无论如何，NSF对研究项目的支持是以“自下而上”的方式确定的。　　针对国家重大需求或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所开展的科学研究，相关联邦机构最终也是以“自下而上”的方式资助有关研究项目。同时，NSF与其他联邦机构间保持着密切联系。　　《科学时报》：NSF怎么确定科学的前沿、发现科学人才？　　比门：今天，不通过国际合作就无法确定科学的前沿，因为前沿可能在任何时刻出现在世界的任何地方，所以通过国际合作我们得以追踪前沿所在，而这绝非易事。在寻找前沿的同时，我们也在寻找科学领袖。科学领袖是那些视野在科学前沿之外的人。前沿之外的领域并不清晰、风险也更大，但总有这样的科学家，他们不仅能发现前沿之外的机会，而且能带头推动前沿的发展，这就是我们要寻找的人。　　如何寻找这些人？这很容易，答案就在申请书中。研究人员在提交项目申请书时阐明了自己的构想。通过阅读申请并接触那些胸怀重要构想的人，从中发现人才。当然，这个选择过程不是由我们做的，而是请该领域的专家，即同行评议专家做出的，他们告诉我们谁是最好的研究人员。这就是我们的工作过程。　　《科学时报》：NSF怎样推进科学的前沿？　　比门：NSF的主要职责之一是推进前沿的进展，我们通过与科学界的伙伴关系来履行这一职责，科学界一直为我们提供建议，比如机会在哪里？前沿在哪里？我们依赖于科学界良好的建议和体制。　　《科学时报》：韩国干细胞研究人员黄禹锡伪造论文的事件震惊世界，您如何看待这一事件？NSF如何预防和处理不端科学行为？　　比门：这是一个很糟糕的感觉，不仅是我而且全世界的科学家都有这样的感觉。诚实、正直和遵守职业道德是从事良好科学的基本要求。医学界有一个希波克拉提斯誓言：不可伤害。当科学家剽窃、隐瞒重要事实、伪造数据和欺诈时，他们就造成了伤害，今天，科学家也需要一个“希波克拉提斯誓言”：诚实、正直、遵守职业道德，不要造成伤害。　　今天，科学家在全球公众中享有崇高的信任度，受到极大的尊重，在美国尤其如此。但这种地位来之不易，更应保护和珍惜，科学界应该时刻警惕，在课堂上就应该向年轻的学生教授职业道德，这就是我们从黄禹锡事件中得到的教训。　　NSF有总监察长办公室，独立负责不端科学行为的调查和处理，总监察长每年向国会报告，并公布调查报告。到目前为止，美国学术界出现的不端科学行为的比例很小，但呈上升趋势，为此，我们必须非常小心，在处理这类问题时也必须倍加谨慎，不仅要查明真相，而且要采取正确的措施。　　国际合作是NSF在中国的重要使命　　《科学时报》：您在昨天的演讲中说，国际间的科学合作不是奢侈，而是必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比门：我的意思是，当今，部分研究项目所讨论的问题涉及全球范围，比如能源和食物供应的可持续性、全球气候变暖的预防和缓解、全球流行性传染病的预防和治疗；自然灾难如地震和海啸等的预报和缓解等，所有这些项目都不是单个国家或地区的研究人员能独立完成的，需要全球范围内的合作，这种合作不是一种奢侈，而是必需。　　科学和技术一直是促进人类进步的强大力量。今天，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有机会拓展知识的前沿、促进全球的繁荣，所有的国家都明白，强大的经济是通过建立一支世界级的科学和工程学队伍和研究力量而实现的。　　今天，科学和工程学的研究方式正在改变，学科间的界线变得模糊，一些崭新的发现出现在探索过的科学和工程学交叉的领域。这并不是说单个科学家不再重要，恰恰相反，来自不同学科的科学家拥有不同的观点和技能，他们通过合作来应对今天科学和工程学的异常复杂的挑战。因此，发现不再是局限于单个科学家或研究机构的视野，而是一种跨越全球的合作。科学和工程学领域国际合作的恒久价值可能是：它让两国最顶尖科学家为了共同的目标走在一起，建立一个和平繁荣的世界。　　国际合作是我们在中国的重要使命所在，因为我们对中国的这些问题非常有兴趣。NSF北京办事处于5月24日举行了隆重的挂牌仪式，这是NSF继在巴黎和东京之后设立的第三个海外办事处。北京办事处的主要职责是：促进和加强美国和中国学术界之间的合作，并发展新的合作关系；作为NSF在北京的办事处，保持和维护双方良好的伙伴关系。　　《科学时报》：您说过今天科学的主要特点之一是国际合作，但另一方面，国家之间又存在激烈竞争，那么应该如何处理合作与竞争的关系呢？　　比门：以今天科学和技术发展的速度，新观点和新概念可以在任何时候出现在地球上的任何地方，并且能以光的速度传播。因此，在知识经济的时代，在全球范围内交流观点和思想的价值等同于在全球范围内交换产品和服务的价值，在科学的前沿情况尤其如此。　　在基础研究领域，共同的利益占主导地位，合作的优势胜于竞争的冲突。因此，我们更注重于共同的优势和合作。即使从市场的角度来看，国际公司也发现通过合作和交换知识产权可获得参与全球竞争所需要的技术。　　《科学时报》：您说NSF和NSFC是“姐妹”组织，您对NSFC有什么建议？您打算如何促进NSF与NSFC之间的合作？　　比门：NSF非常荣幸在过去20年中与NSFC保持了密切的工作伙伴关系。NSFC在成长的过程中借鉴了NSF始终坚持的部分基本原则，比如，以“自下而上”的方式提出申请和研究项目；在项目的评审过程中实施竞争性的同行评议方法；坚定不移地支持最杰出的研究和人才。　　如今，NSFC已经成为世界一流的科学基金组织，我们希望这些基本原则在未来能更好地服务于NSFC。　　如何促进NSF与NSFC之间的合作？我认为：交流促进理解；理解促进友谊，友谊促进信任，信任促进合作中的伙伴关系。多年来，美国的许多科学家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一步一步地与中国同行建立起伙伴关系，我们希望未来越来越多的两国科学家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建立起真正的伙伴关系。